第1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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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5:30，唐甘蘭頂著潮冷的寒風，裹著羽絨服跑進了茉莉酒店一樓的化妝間。
化妝間是由豪華套間臨時改制的，大約兩百多平，兩個中央空調口呼呼吹著暖風，無奈效果甚微，只能又加了兩個小太陽補充熱量。
三面鐵架靠墻而立，齊刷刷擺著幾十個木模特腦袋，套著長短不一的古裝頭套，綴著塑料寶石的簪子、花頭、耳環、金步搖占據了半張墻，另外半張被各種造型的胡子鋪滿。膠水、酒精、發膠、香粉的氣味參雜在一起，隨著小太陽左右搖擺的腦袋，濃烈得刺眼。
唐甘蘭側身避過中央的雜物工作臺，坐在了光芒萬丈的化妝鏡前，點頭向旁邊的化妝師問好。
“田老師，早啊。”
“小唐，早。”
負責唐甘蘭的妝容老師姓田，梨形身材，從業六年，年紀還不到三十歲，跟的劇組有二十多個，算是很有經驗的老師級人物了。
“昨天卸妝的時候，你頭皮有點紅，今天怎麽樣了？”田老師撥開唐甘蘭的頭發看了看，“今天好像還行。”
“我有點酒精過敏。”唐甘蘭嘆氣。
“你的皮膚太敏感，隨便一碰就會紅一片。”田老師取過發網箍頭發，“吃東西也要很小心吧。”
“我晚飯都被禁了。”唐甘蘭有氣無力道。
田老師不禁笑出了聲，開始幫唐甘蘭固定發套：“演員都是這樣，你看那些女明星，個個都吃得和貓差不多，要不然上鏡胖了醜了，那可是要命的事兒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唐甘蘭從腳邊的背包裏翻出劇本。
田老師瞄了一眼花花綠綠的劇本：“今天幾場戲啊？”
“六場。”唐甘蘭翻頁。
“幾句臺詞啊？”
“兩句……”
“一句幾個字啊？”
唐甘蘭擡眼從鏡子裏看著田老師，一臉哀怨：“一句五個字，一句三個字。”
“噗，”田老師樂了，“瞧這可憐的，就兩句詞，不用看了吧？”
“那也要看。”唐甘蘭低頭，又開始細細研究他那可憐巴巴的兩句詞。
田老師用小刷子細細在發套紗邊上抹膠，餘光恰好能看到眼前年輕人的眼睛。這雙眼睛幹凈得不可思議，說句俗氣的比喻，就像是盛滿了星光，尤其是專註看劇本的時候，深邃得好像能將人吸進去。
“唐老師喜歡演戲嗎？”田老師狀似閑聊問。
“嗯。”唐甘蘭擡眼一笑。
田老師突然覺得，這個化妝鏡的燈似乎有點太亮了，閃的自己有點眼暈，不禁眨了眨眼皮。
“喜歡背詞？”
“也不是喜歡，就是——”唐甘蘭嘆氣，“反正我也沒幾句詞。”
“沒詞的戲，更難演啊。”田老師抽出小梳子，指肚沾著頭油捋過黑滑的發絲，一圈一圈繞卷發髻，“不過詞太多，背不下來也是麻煩，聽說朱導覺得南宮震的詞太多，讓編劇連夜改劇本，今天早上五點就去打印了。”
“早上五點？”
“要不然趕不上今天的進度，暫時只改了今天南宮震的戲份，說是要先看看效果。”田老師從發飾墻上抽出黑色緞帶固定發髻，彎下腰和唐甘蘭的高度平行，從鏡子裏觀察著發型。
唐甘蘭看著鏡中的自己，腦中卻是想起昨夜在301房中看到的景象。
又瘦又小的編劇，戴著厚重的眼鏡，雙腿鉆在被子裏，埋頭在電腦前拼命打字，時不時握一握暖手寶，搓搓發青的手指——
“唐老師，準備上妝了。”
唐甘蘭猝然回神，這才發現，自己竟不知何時把劇本都捏皺了。
“唐老師，閉眼。”
“好。”
唐甘蘭合上眼皮，長長吸了一口氣，思緒又不受控制繞了回去。
電腦的藍光反射在她的臉上，越發慘白，愈發沒血色，就像一個幹巴巴的小白菜，通宵工作，熬幹了所有水分……
田老師先從化妝臺上取下粉底液，掃了一眼燈光下唐甘蘭的皮膚，頓了頓，又從自己的化妝箱裏取了一瓶新的0號粉底液，擠在手上，用小刷子一點一點刷勻。
細膩的粉底融化在皮膚紋路裏，膚色變得越發蒼白透明，隱隱泛出瓷器的冷光。畫上淩厲的劍眉，掃上微青的唇色，眼前的青年便變成了一個蒼白的殺手。
田老師露出滿意的神色，拿起眼線筆，目光在唐甘蘭又長又密的睫毛轉了兩圈，實在無處下筆，不禁嘆了口氣，放下筆，用粉餅沾了遮瑕在唐甘蘭眉頭中間按了按。
“唐老師，不要皺眉頭。”
“好。”
整體妝容完成，田老師上下左右打量一圈，點點頭，取出一根皮筋將唐甘蘭的長發松松綁住。
“行了，去換服裝吧。”
“謝謝老師。”唐甘蘭睜眼，起身頷首，提起背包走向門外。
孟星宇在兩個助理的護衛下匆趕了過來，後面還跟著張千葉和安夢夢。
唐甘蘭忙停步側身，讓孟星宇的團隊先進入化妝間。
“孟哥早。”
“早。”孟星宇走進化妝間入座。
張千葉禮貌打了個招呼，安夢夢朝唐甘蘭露出燦爛笑臉：“早。”
“早。”唐甘蘭的笑容熱絡了幾分。
“孟哥，這是新改好的劇本，您看一下。”助理小馮從包裏掏出幾頁裝訂好的劇本。
孟星宇喝了一口水，接過新劇本，眉頭一皺：“怎麽才送過來，這我哪有時間背詞？”
唐甘蘭一只腳本來已經踏出去了，聽到這句話，又把腳收了回來。
就見小馮低頭哈腰道：“朱導說編劇老師已經盡量在趕了，但是時間比較緊，淩晨才送過來。”
“才這麽幾場戲，需要改這麽久嗎？”孟星宇皺眉翻開劇本看了兩眼，眉頭慢慢松開了，“改的還不錯，果然按我說的改，更能突出人物。”
“孟哥說的對。”小馮連連點頭，“還是孟哥更懂劇本。”
“師哥可是老戲骨，一般的編劇根本趕不上師哥的水平。”張千葉拍馬屁。
安夢夢看了孟星宇一眼，笑了笑，未出聲，開始化妝。
唐甘蘭收回目光，踏步出門，在過道裏長長呼出一口氣，轉身走進了隔壁的服裝間。
“南十早啊。”管服裝的小姑娘看到唐甘蘭就笑成了一朵花，遞出燙好的黑衣。
“早上好。”唐甘蘭走進更衣間，一件一件套上戲服，紮好腰帶走出。
“哇！”幾個服裝小姑娘頓時一陣歡呼。
“腰好細。”
“身為女人我覺得很慚愧。”
兩個小姑娘快速幫唐甘蘭整理衣服：“唐老師這身材是怎麽保持的？”
“不吃飯。”唐甘蘭嘆氣，“到現在早飯都沒吃呢。”
“好可憐。”小姑娘們報以同情的目光。
“到了到了，早飯這不就到了嗎！”小周從門外探進腦袋，舉起手裏的紙袋子，“唐哥，你最愛的煎餅果子，熱乎的。”
唐甘蘭雙眼一亮，轉身向幾個小姑娘一點頭：“謝謝幾位老師了。”
“不用謝，今天加油！”小姑娘熱烈招手。
唐甘蘭一笑，接過煎餅果子，蹲在窗戶邊大一口小一口吃了起來。
“唐哥，我剛剛回來的時候遇到孟星宇的助理了，為啥他們青虹的化妝時間是六點半，我們是五點半啊？”小周咬了一口自己的煎餅。
“田老師本來只給男一男二化妝，現在男二沒進組，朱導是沖著旭光傳媒的面子，才讓田老師負責南十的造型。”唐甘蘭說，“但是我不能占用男一的化妝時間。”
“這麽說，還真要感謝他們青虹娛樂照顧了？”小周翻了個白眼。
唐甘蘭兩個腮幫子塞的鼓鼓囊囊的，沒說話。
“對了，我剛剛看到譚老師了。”
“唔？”唐甘蘭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疑問。
“老嚇人了，雙眼無神，眼圈青黑，就跟幽靈一樣從我身邊飄了過去——要不是天大亮了，我差點以為我碰到鬼了。”小周比劃道。
“咕咚，咳，你在哪看到的？”唐甘蘭費力咽下嘴裏的東西，急忙問道。
“好像是去吃早飯了，煎餅果子隔壁的小籠包鋪子。”
“我先出去了。”唐甘蘭跨上背包，快步走了出去。
“嗯？”小周楞了楞，突然反應過來，忙追了出去，“臥槽，唐哥你不會又要去吃小籠包吧？不行不行不行，吃太多唐哥你會胖的！”
可一雙小短腿哪裏追的上唐甘蘭的大長腿，等到了賓館門口，早就沒了人影。
“不能胖啊！”小周跳腳大叫。
出了酒店，四下轉了幾圈，果然在街對面看到了一家包子鋪。唐甘蘭穿過馬路站在門口一瞄，正好看到譚遲坐在門口，手裏舉著包子閉眼往嘴裏塞，腦袋還一點一點的，竟是直接朝著桌上的粥碗栽了進去。
“譚老師！”唐甘蘭一個箭步沖進店，手疾眼快揪住了譚遲的羽絨服帽子，總算免去了某編劇淹死在粥碗裏的悲劇。
“嗯？”譚遲嘴裏嚼著包子，瞌睡迷離看了眼前的人一眼，“誰啊？”
“唐甘蘭。”唐甘蘭一臉哭笑不得，將粥碗移到另一邊，目測了一下安全距離，才放開譚遲的帽子。
“唐老師？”譚遲扶了一下眼鏡，仔細瞅了瞅，“哦，早。”
“早。”唐甘蘭拉開凳子坐到了譚遲的對面，“昨天是通宵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今天還去現場嗎？”
“是的。要去的。”譚遲提聲，“老板，拿個大碗，倒開水。”
“好嘞。”包子鋪老板娘送過來一個白瓷碗，瞅了眼唐甘蘭，眸光一亮，順手給唐甘蘭也倒了杯開水，“拍戲冷，暖一暖。”
“多謝。”
譚遲從包裏取出一個黑乎乎的塑料包泡在了開水碗裏。
唐甘蘭瞪眼：“這是中藥？”
譚遲：“嗯。”
“你生病了？”
“調養的。”
譚遲用筷子將中藥包在碗裏翻了幾翻，然後取出用牙撕開一個小口，用嘴嘬住吸溜吸溜喝了起來。
唐甘蘭整張臉皺成了十八個褶：“你不苦嗎？”
“不苦的。”譚遲表情沒有任何變化，反倒就著中藥啃起了包子，好像喝的不是中藥而是什麽美味的飲料。
世界上居然有人能面不改色地喝中藥？！
唐甘蘭被震撼了。
“蒸羊羔勒~磨菜刀~”
突然，詭異的聲音從譚遲的口袋裏冒了出來。
“什麽聲？！”唐甘蘭一驚。
就見譚遲慢吞吞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接通：“餵，你好，對，我是譚遲，車隊已經集合了？好的。”
話音未落，唐甘蘭的手機也響了起來，小周在話筒裏叫喚：“唐哥，你到哪兒去了，快回來，要出發了。”
“好。”唐甘蘭掛斷電話，一擡眼，發現譚遲已經像幽靈一樣飄了出了鋪子。
“譚老師，等一下我。”
等唐甘蘭追到譚遲身邊一看，這才發現譚遲眼睛幾乎是閉著的，完全是靠著靈魂浮空的慣性在飄蕩，而且飄著飄著，還飄歪了。
唐甘蘭只得揪住譚遲的羽絨服帽子，把她一路扯回茉莉酒店門前。
酒店停車場裏，兩輛大巴，三輛小巴正待出發，孟星宇的保姆車已經發動，攝像組擡著最後一波器材箱裝車。
“唐哥，你去哪——唉，譚老師？”小周看到唐甘蘭身側的譚遲不禁一楞，“唐哥你幹嘛提著譚老師的帽子？”
“如果不提著，她就睡在馬路上了。”唐甘蘭無奈。
小周彎腰看了看，不由咋舌：“這是睡還是沒睡啊，睡著了還能吃東西？”
唐甘蘭：“……”
可能物種不一樣。
拽著譚遲登上最後一輛中巴，唐甘蘭發現司機還是老熟人——進組接機的老楊，其餘的乘客都是服裝老師，人不多，車還空了一半。
小周到後排尋了一個座位，唐甘蘭費力將譚遲戳在了第一排座位上，本想坐旁邊的獨座，可剛松手，譚遲就一個大頭朝下栽向了地面，嚇得唐甘蘭一猛子又躥了回去，抓著譚遲的肩膀擺了半天，總算把昏睡的小編劇固定在了座位裏。
低低的馬達聲轟著耳膜，半車的服裝老師都是淩晨起床，正趁著轉場時間補覺，後排的小周拉起了一波三折的呼嚕。
唐甘蘭也覺得眼皮慢慢發沈，不知不覺歪在椅子上睡了過去。
睡夢中，肩膀被重物砸了一下，手背上似乎有不明液體掉落。
唐甘蘭猝然睜眼，發現肩膀上多出了一個腦袋，左手背上多出了兩滴亮晶晶的東西。
不是吧……
唐甘蘭豎起一根手指頭肩膀上的腦袋推到了一邊，然後在譚遲的嘴角發現了液體的源頭。
“……”
唐甘蘭閉了閉眼，掏出濕巾狠狠擦了擦手背，屁股往外挪了挪，眼睛不由自主瞄向身邊的人。
譚遲半邊身子靠在車窗上，腦袋隨著車身震動在玻璃上前滾後滾，睡得十分不安穩，眉頭緊緊皺著，嘴巴還時不時砸吧幾下。
唐甘蘭抽出第二張濕巾攥在手裏，內心十分糾結。
擦吧？似乎不太合適。
不擦吧，看著——全身難受！
唐甘蘭就保持著糾結的姿勢，糾結的目光，死死盯著譚遲的嘴角足足二十分鐘，直到司機老楊喊了一嗓子。
“快到了，睡著的醒一醒。”
說時遲那時快，唐甘蘭光速出手在某人嘴角擦了一把，頓時整個人舒爽了，長長松了口氣。
“這麽快就到了啊……”
“越睡越困——”
車內沈睡的眾人紛紛清醒，發出抱怨。
唐甘蘭收起濕巾，戳了戳譚遲的胳膊：“譚老師，到了。”
譚遲毫無反應。
“譚老師，改劇本了！”唐甘蘭再戳。
譚遲動了一下，一格一格坐直身，閉眼點頭：“好的，可以的，導演你說。”
唐甘蘭噗一下笑出了聲。
“譚老師這是夢游？”小周從後座探頭，忍俊不禁。
唐甘蘭忍住笑：“到現場了，醒醒。”
譚遲緩緩睜開了眼睛，黑漆漆的眸子沒有半點光華，像是被墨汁溢滿了。
唐甘蘭突然覺得有點背後發涼。
小周嗷一聲縮回了脖子。
“都醒醒啊，別感冒了。”老楊打了一下方向盤，車轉過U字大彎，停在了攝影棚外。
“下車，搬東西，大家小心點。”服裝組老師呼呼喝喝下車，小周胡亂扯了個箱子嘰裏咕嚕滾下了車。
“二位老師，下車吧。”老楊回頭喊道。
“……哦，好。”唐甘蘭擡手在譚遲眼前搖了搖，“餵餵！能看到嗎？”
譚遲慢慢轉過頭，黑洞洞的瞳孔裏漸漸浮起明光，像兩團鬼火在眼珠子裏跳動。
唐甘蘭吞了口唾沫：“……你到底醒了沒有啊？”
鬼火猝然大盛，譚遲騰一下站起身，雙臂高舉，大喝：“一切為了生活！”
說完，啪啪啪拍了三下臉皮，氣勢洶洶跳下了車。
車裏寧寂了幾秒。
老楊：“……媽呀，不會是撞邪了吧！”
唐甘蘭：“……”
不會是在包子鋪裏喝錯藥了吧！
***
花絮：
遠志：我好像聽到有人質疑我的醫術？不想在這個文活到最後了嗎？！
唐甘蘭：阿嚏！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又是周末，睡懶覺啦
推薦小時光，可愛又甜，完結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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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甘蘭側身避過中央的雜物工作臺，坐在了光芒萬丈的化妝鏡前，點頭向旁邊的化妝師問好。
“田老師，早啊。”
“小唐，早。”
負責唐甘蘭的妝容老師姓田，梨形身材，從業六年，年紀還不到三十歲，跟的劇組有二十多個，算是很有經驗的老師級人物了。
“昨天卸妝的時候，你頭皮有點紅，今天怎麽樣了？”田老師撥開唐甘蘭的頭發看了看，“今天好像還行。”
“我有點酒精過敏。”唐甘蘭嘆氣。
“你的皮膚太敏感，隨便一碰就會紅一片。”田老師取過發網箍頭發，“吃東西也要很小心吧。”
“我晚飯都被禁了。”唐甘蘭有氣無力道。
田老師不禁笑出了聲，開始幫唐甘蘭固定發套：“演員都是這樣，你看那些女明星，個個都吃得和貓差不多，要不然上鏡胖了醜了，那可是要命的事兒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唐甘蘭從腳邊的背包裏翻出劇本。
田老師瞄了一眼花花綠綠的劇本：“今天幾場戲啊？”
“六場。”唐甘蘭翻頁。
“幾句臺詞啊？”
“兩句……”
“一句幾個字啊？”
唐甘蘭擡眼從鏡子裏看著田老師，一臉哀怨：“一句五個字，一句三個字。”
“噗，”田老師樂了，“瞧這可憐的，就兩句詞，不用看了吧？”
“那也要看。”唐甘蘭低頭，又開始細細研究他那可憐巴巴的兩句詞。
田老師用小刷子細細在發套紗邊上抹膠，餘光恰好能看到眼前年輕人的眼睛。這雙眼睛幹凈得不可思議，說句俗氣的比喻，就像是盛滿了星光，尤其是專註看劇本的時候，深邃得好像能將人吸進去。
“唐老師喜歡演戲嗎？”田老師狀似閑聊問。
“嗯。”唐甘蘭擡眼一笑。
田老師突然覺得，這個化妝鏡的燈似乎有點太亮了，閃的自己有點眼暈，不禁眨了眨眼皮。
“喜歡背詞？”
“也不是喜歡，就是——”唐甘蘭嘆氣，“反正我也沒幾句詞。”
“沒詞的戲，更難演啊。”田老師抽出小梳子，指肚沾著頭油捋過黑滑的發絲，一圈一圈繞卷發髻，“不過詞太多，背不下來也是麻煩，聽說朱導覺得南宮震的詞太多，讓編劇連夜改劇本，今天早上五點就去打印了。”
“早上五點？”
“要不然趕不上今天的進度，暫時只改了今天南宮震的戲份，說是要先看看效果。”田老師從發飾墻上抽出黑色緞帶固定發髻，彎下腰和唐甘蘭的高度平行，從鏡子裏觀察著發型。
唐甘蘭看著鏡中的自己，腦中卻是想起昨夜在301房中看到的景象。
又瘦又小的編劇，戴著厚重的眼鏡，雙腿鉆在被子裏，埋頭在電腦前拼命打字，時不時握一握暖手寶，搓搓發青的手指——
“唐老師，準備上妝了。”
唐甘蘭猝然回神，這才發現，自己竟不知何時把劇本都捏皺了。
“唐老師，閉眼。”
“好。”
唐甘蘭合上眼皮，長長吸了一口氣，思緒又不受控制繞了回去。
電腦的藍光反射在她的臉上，越發慘白，愈發沒血色，就像一個幹巴巴的小白菜，通宵工作，熬幹了所有水分……
田老師先從化妝臺上取下粉底液，掃了一眼燈光下唐甘蘭的皮膚，頓了頓，又從自己的化妝箱裏取了一瓶新的0號粉底液，擠在手上，用小刷子一點一點刷勻。
細膩的粉底融化在皮膚紋路裏，膚色變得越發蒼白透明，隱隱泛出瓷器的冷光。畫上淩厲的劍眉，掃上微青的唇色，眼前的青年便變成了一個蒼白的殺手。
田老師露出滿意的神色，拿起眼線筆，目光在唐甘蘭又長又密的睫毛轉了兩圈，實在無處下筆，不禁嘆了口氣，放下筆，用粉餅沾了遮瑕在唐甘蘭眉頭中間按了按。
“唐老師，不要皺眉頭。”
“好。”
整體妝容完成，田老師上下左右打量一圈，點點頭，取出一根皮筋將唐甘蘭的長發松松綁住。
“行了，去換服裝吧。”
“謝謝老師。”唐甘蘭睜眼，起身頷首，提起背包走向門外。
孟星宇在兩個助理的護衛下匆趕了過來，後面還跟著張千葉和安夢夢。
唐甘蘭忙停步側身，讓孟星宇的團隊先進入化妝間。
“孟哥早。”
“早。”孟星宇走進化妝間入座。
張千葉禮貌打了個招呼，安夢夢朝唐甘蘭露出燦爛笑臉：“早。”
“早。”唐甘蘭的笑容熱絡了幾分。
“孟哥，這是新改好的劇本，您看一下。”助理小馮從包裏掏出幾頁裝訂好的劇本。
孟星宇喝了一口水，接過新劇本，眉頭一皺：“怎麽才送過來，這我哪有時間背詞？”
唐甘蘭一只腳本來已經踏出去了，聽到這句話，又把腳收了回來。
就見小馮低頭哈腰道：“朱導說編劇老師已經盡量在趕了，但是時間比較緊，淩晨才送過來。”
“才這麽幾場戲，需要改這麽久嗎？”孟星宇皺眉翻開劇本看了兩眼，眉頭慢慢松開了，“改的還不錯，果然按我說的改，更能突出人物。”
“孟哥說的對。”小馮連連點頭，“還是孟哥更懂劇本。”
“師哥可是老戲骨，一般的編劇根本趕不上師哥的水平。”張千葉拍馬屁。
安夢夢看了孟星宇一眼，笑了笑，未出聲，開始化妝。
唐甘蘭收回目光，踏步出門，在過道裏長長呼出一口氣，轉身走進了隔壁的服裝間。
“南十早啊。”管服裝的小姑娘看到唐甘蘭就笑成了一朵花，遞出燙好的黑衣。
“早上好。”唐甘蘭走進更衣間，一件一件套上戲服，紮好腰帶走出。
“哇！”幾個服裝小姑娘頓時一陣歡呼。
“腰好細。”
“身為女人我覺得很慚愧。”
兩個小姑娘快速幫唐甘蘭整理衣服：“唐老師這身材是怎麽保持的？”
“不吃飯。”唐甘蘭嘆氣，“到現在早飯都沒吃呢。”
“好可憐。”小姑娘們報以同情的目光。
“到了到了，早飯這不就到了嗎！”小周從門外探進腦袋，舉起手裏的紙袋子，“唐哥，你最愛的煎餅果子，熱乎的。”
唐甘蘭雙眼一亮，轉身向幾個小姑娘一點頭：“謝謝幾位老師了。”
“不用謝，今天加油！”小姑娘熱烈招手。
唐甘蘭一笑，接過煎餅果子，蹲在窗戶邊大一口小一口吃了起來。
“唐哥，我剛剛回來的時候遇到孟星宇的助理了，為啥他們青虹的化妝時間是六點半，我們是五點半啊？”小周咬了一口自己的煎餅。
“田老師本來只給男一男二化妝，現在男二沒進組，朱導是沖著旭光傳媒的面子，才讓田老師負責南十的造型。”唐甘蘭說，“但是我不能占用男一的化妝時間。”
“這麽說，還真要感謝他們青虹娛樂照顧了？”小周翻了個白眼。
唐甘蘭兩個腮幫子塞的鼓鼓囊囊的，沒說話。
“對了，我剛剛看到譚老師了。”
“唔？”唐甘蘭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疑問。
“老嚇人了，雙眼無神，眼圈青黑，就跟幽靈一樣從我身邊飄了過去——要不是天大亮了，我差點以為我碰到鬼了。”小周比劃道。
“咕咚，咳，你在哪看到的？”唐甘蘭費力咽下嘴裏的東西，急忙問道。
“好像是去吃早飯了，煎餅果子隔壁的小籠包鋪子。”
“我先出去了。”唐甘蘭跨上背包，快步走了出去。
“嗯？”小周楞了楞，突然反應過來，忙追了出去，“臥槽，唐哥你不會又要去吃小籠包吧？不行不行不行，吃太多唐哥你會胖的！”
可一雙小短腿哪裏追的上唐甘蘭的大長腿，等到了賓館門口，早就沒了人影。
“不能胖啊！”小周跳腳大叫。
出了酒店，四下轉了幾圈，果然在街對面看到了一家包子鋪。唐甘蘭穿過馬路站在門口一瞄，正好看到譚遲坐在門口，手裏舉著包子閉眼往嘴裏塞，腦袋還一點一點的，竟是直接朝著桌上的粥碗栽了進去。
“譚老師！”唐甘蘭一個箭步沖進店，手疾眼快揪住了譚遲的羽絨服帽子，總算免去了某編劇淹死在粥碗裏的悲劇。
“嗯？”譚遲嘴裏嚼著包子，瞌睡迷離看了眼前的人一眼，“誰啊？”
“唐甘蘭。”唐甘蘭一臉哭笑不得，將粥碗移到另一邊，目測了一下安全距離，才放開譚遲的帽子。
“唐老師？”譚遲扶了一下眼鏡，仔細瞅了瞅，“哦，早。”
“早。”唐甘蘭拉開凳子坐到了譚遲的對面，“昨天是通宵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今天還去現場嗎？”
“是的。要去的。”譚遲提聲，“老板，拿個大碗，倒開水。”
“好嘞。”包子鋪老板娘送過來一個白瓷碗，瞅了眼唐甘蘭，眸光一亮，順手給唐甘蘭也倒了杯開水，“拍戲冷，暖一暖。”
“多謝。”
譚遲從包裏取出一個黑乎乎的塑料包泡在了開水碗裏。
唐甘蘭瞪眼：“這是中藥？”
譚遲：“嗯。”
“你生病了？”
“調養的。”
譚遲用筷子將中藥包在碗裏翻了幾翻，然後取出用牙撕開一個小口，用嘴嘬住吸溜吸溜喝了起來。
唐甘蘭整張臉皺成了十八個褶：“你不苦嗎？”
“不苦的。”譚遲表情沒有任何變化，反倒就著中藥啃起了包子，好像喝的不是中藥而是什麽美味的飲料。
世界上居然有人能面不改色地喝中藥？！
唐甘蘭被震撼了。
“蒸羊羔勒~磨菜刀~”
突然，詭異的聲音從譚遲的口袋裏冒了出來。
“什麽聲？！”唐甘蘭一驚。
就見譚遲慢吞吞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接通：“餵，你好，對，我是譚遲，車隊已經集合了？好的。”
話音未落，唐甘蘭的手機也響了起來，小周在話筒裏叫喚：“唐哥，你到哪兒去了，快回來，要出發了。”
“好。”唐甘蘭掛斷電話，一擡眼，發現譚遲已經像幽靈一樣飄了出了鋪子。
“譚老師，等一下我。”
等唐甘蘭追到譚遲身邊一看，這才發現譚遲眼睛幾乎是閉著的，完全是靠著靈魂浮空的慣性在飄蕩，而且飄著飄著，還飄歪了。
唐甘蘭只得揪住譚遲的羽絨服帽子，把她一路扯回茉莉酒店門前。
酒店停車場裏，兩輛大巴，三輛小巴正待出發，孟星宇的保姆車已經發動，攝像組擡著最後一波器材箱裝車。
“唐哥，你去哪——唉，譚老師？”小周看到唐甘蘭身側的譚遲不禁一楞，“唐哥你幹嘛提著譚老師的帽子？”
“如果不提著，她就睡在馬路上了。”唐甘蘭無奈。
小周彎腰看了看，不由咋舌：“這是睡還是沒睡啊，睡著了還能吃東西？”
唐甘蘭：“……”
可能物種不一樣。
拽著譚遲登上最後一輛中巴，唐甘蘭發現司機還是老熟人——進組接機的老楊，其餘的乘客都是服裝老師，人不多，車還空了一半。
小周到後排尋了一個座位，唐甘蘭費力將譚遲戳在了第一排座位上，本想坐旁邊的獨座，可剛松手，譚遲就一個大頭朝下栽向了地面，嚇得唐甘蘭一猛子又躥了回去，抓著譚遲的肩膀擺了半天，總算把昏睡的小編劇固定在了座位裏。
低低的馬達聲轟著耳膜，半車的服裝老師都是淩晨起床，正趁著轉場時間補覺，後排的小周拉起了一波三折的呼嚕。
唐甘蘭也覺得眼皮慢慢發沈，不知不覺歪在椅子上睡了過去。
睡夢中，肩膀被重物砸了一下，手背上似乎有不明液體掉落。
唐甘蘭猝然睜眼，發現肩膀上多出了一個腦袋，左手背上多出了兩滴亮晶晶的東西。
不是吧……
唐甘蘭豎起一根手指頭肩膀上的腦袋推到了一邊，然後在譚遲的嘴角發現了液體的源頭。
“……”
唐甘蘭閉了閉眼，掏出濕巾狠狠擦了擦手背，屁股往外挪了挪，眼睛不由自主瞄向身邊的人。
譚遲半邊身子靠在車窗上，腦袋隨著車身震動在玻璃上前滾後滾，睡得十分不安穩，眉頭緊緊皺著，嘴巴還時不時砸吧幾下。
唐甘蘭抽出第二張濕巾攥在手裏，內心十分糾結。
擦吧？似乎不太合適。
不擦吧，看著——全身難受！
唐甘蘭就保持著糾結的姿勢，糾結的目光，死死盯著譚遲的嘴角足足二十分鐘，直到司機老楊喊了一嗓子。
“快到了，睡著的醒一醒。”
說時遲那時快，唐甘蘭光速出手在某人嘴角擦了一把，頓時整個人舒爽了，長長松了口氣。
“這麽快就到了啊……”
“越睡越困——”
車內沈睡的眾人紛紛清醒，發出抱怨。
唐甘蘭收起濕巾，戳了戳譚遲的胳膊：“譚老師，到了。”
譚遲毫無反應。
“譚老師，改劇本了！”唐甘蘭再戳。
譚遲動了一下，一格一格坐直身，閉眼點頭：“好的，可以的，導演你說。”
唐甘蘭噗一下笑出了聲。
“譚老師這是夢游？”小周從後座探頭，忍俊不禁。
唐甘蘭忍住笑：“到現場了，醒醒。”
譚遲緩緩睜開了眼睛，黑漆漆的眸子沒有半點光華，像是被墨汁溢滿了。
唐甘蘭突然覺得有點背後發涼。
小周嗷一聲縮回了脖子。
“都醒醒啊，別感冒了。”老楊打了一下方向盤，車轉過U字大彎，停在了攝影棚外。
“下車，搬東西，大家小心點。”服裝組老師呼呼喝喝下車，小周胡亂扯了個箱子嘰裏咕嚕滾下了車。
“二位老師，下車吧。”老楊回頭喊道。
“……哦，好。”唐甘蘭擡手在譚遲眼前搖了搖，“餵餵！能看到嗎？”
譚遲慢慢轉過頭，黑洞洞的瞳孔裏漸漸浮起明光，像兩團鬼火在眼珠子裏跳動。
唐甘蘭吞了口唾沫：“……你到底醒了沒有啊？”
鬼火猝然大盛，譚遲騰一下站起身，雙臂高舉，大喝：“一切為了生活！”
說完，啪啪啪拍了三下臉皮，氣勢洶洶跳下了車。
車裏寧寂了幾秒。
老楊：“……媽呀，不會是撞邪了吧！”
唐甘蘭：“……”
不會是在包子鋪裏喝錯藥了吧！
***
花絮：
遠志：我好像聽到有人質疑我的醫術？不想在這個文活到最後了嗎？！
唐甘蘭：阿嚏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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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周末，睡懶覺啦
推薦小時光，可愛又甜，完結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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